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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瑶】阴符散录 41 入执

    据说那日十几里外都能听到穷奇道上方传来的轰然巨响。

    金子轩在一阵地动山摇中好不容易立住了身形,抬头便看到头顶上方那原本垒了起码五六层的雷阵被几张符篆触发,瞬间整个道西都被震得隆隆作响,蓝曦臣横抱着金光瑶御剑而起,一声招呼都没打就顺着他头上那条暴力破开的路一飞冲天,眨眼的时间便掠过天边不见了。

    他站的位置不巧正是视觉的死点,几乎对方才山壁上的情形一无所知,只能见到蓝曦臣跟疯了似的甩手破阵。他刚想冲蓝忘机问一声“你兄长哪儿出了毛病”就被灌了满嘴山壁抖动落下的灰尘,只得用袖子掩住口鼻,狠狠地咳了几声。

    这附近有些地方的石质本就不甚坚硬,被这几道雷阵一抖,附近的山林里又轰隆隆传来了连绵不绝的响声,也不知是震塌了山路还是震裂了地脉,简直让金子轩一时间以为自己耳朵都要聋了。直到隆声消散,尘土渐退,他才终于听清刚刚对着他一顿张牙舞爪的江澄其实是在不停对他重复喊着一句话:“金子轩,快过来帮忙,聂宗主他被震晕过去了!”


    不提穷奇道那边是怎样一番鸡飞狗跳,蓝曦臣抱着金光瑶不费片刻就又重新回到了刚刚的瞭望台,白成朝一边目瞪口呆地看着浑身浴血的金光瑶,还有那个怎么看怎么杀气浓重的第一公子,忙不迭地帮他清出一个疗伤的位置。药品倒是不用他找,自温旭当年火烧姑苏之后,蓝曦臣的百纳袖里永远都存着不少内服外敷的药物,只是金光瑶的伤势确实是太重了些,身上的小伤就不提了,最严重的一处是断掉的肋骨横刺出来,也不知有没有伤到脏腑什么地方。蓝曦臣医术是不错,可这也仅限于内症调养和对付妖兽的后遗症,像这般骨血横杂的外伤却是很少处理,只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反而让他伤上加伤。这边的瞭望台又没有配备郎中,蓝曦臣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先设法给金光瑶止了血,再一手扣着他的脉门不停为他输送着灵力,又费了一层灵力在他四周布了一层暂避风侵的气场,然后抱着人直接御剑向南而去,徒留下白成朝对着手下一边威胁一边讲道理,让瞭望台的那些修士不要看到什么就随随便便拿出去吹嘘。

    金光瑶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不夜城的地火殿里,他刚刚被温栩伦死前一封荐书推荐给了温若寒。看在自己这个死而后已的堂兄面子上,温若寒对金光瑶的待遇从一开始就算不错,只是彼时他刚刚死了两个儿子,整日里又闭关不理事,温氏的长老们一边应付着外面日渐壮大起来的倒温联盟,一边还在彼此制衡,满心满眼都是下一任宗主的归属。金光瑶作为温若寒亲自任命的文书,免不了时而也要卷到温氏的内斗里,他年纪小,又没有什么过硬的靠山,哪怕再谨小慎微笑脸迎人也脱不开派系的拉拢和敲打。地火殿他多少能做得些主是说得好听,无非是会看温若寒的眼色,办事也算得力,但不管怎样他终究都算是个外姓弟子,哪怕像是温逐流那般更了姓的也不知有多少无奈,何况是他这般的小人物?

    在地火殿的那段时间里,他手下的人命是不少,可自己也落不到什么好,受伤甚至为了避人耳目不得已的自残,都是常有的事。这种失血过多产生的眩晕感,在被带着御剑飞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似乎更加严重了一些,甚至让他感到了某些诡异的熟悉,他似乎听见耳边有人问:“温姑娘,他情况如何?”

    ……哦,看来是手下替他把岐黄那脉的大夫找来了。

    不对?他又怎么受伤了,怎么记不起来了?

    断断续续地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好像是在说他的伤势,那声音也熟,啧,自己这次是伤到了什么地步,怎么连温情寮主都给叫过来了?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像是黏在一起一样,让他怎么都做不到,最后他只得闭着眼,十分礼貌地对对方道:“温寮主,有劳您亲自前来,我伤得不重,一会儿上些药就好了,不必劳您费神。”

    他以为自己语气是很客气,很恭谨,可在旁边人听起来那声音虚弱得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温情听到他这番话不禁愣了一瞬,只是持针的手依然稳稳地停在伤口的上方,她转瞬反应过来金光瑶这是失血过多犯了迷糊,只当自己还在前尘过往,便冲蓝曦臣使了个眼色,走到外间拿了一小包药粉,然后对跟出来的蓝曦臣说道:“孟……金光瑶他从以前就几乎从不让人近身治伤,哪怕比这还要严重的,也是要一点药回去自己治疗。若硬要给他处理,我怕他不配合反倒再有损伤,这包迷药粉麻烦蓝宗主让他吸进鼻腔,等他睡昏了就能正骨缝合了。”

    蓝曦臣接过药,他一身月白被金光瑶的血迹沁得斑驳,一张口却依然是丝毫不显狼狈的掷地有声:“我知道了,多谢温姑娘,这次是蓝氏欠你一个人情。”

    当金光瑶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还没大亮,正好窗外是最黑最沉的一片墨色,他还没睁开眼,就先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清凉药味混合着降真香的味道,丝丝缕缕传到鼻尖。

    待终于把眼皮睁开,他看着榻顶懵了一瞬,再转过头就看见自己的手腕被握在一只极为好看的手里,然后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从腕掌相接处传过来的丝丝灵力。他抬起头,不期然对上了一双深如寒潭的眼睛。

    看到他醒来,那双眼睛骤然闪烁出了一道星光。

    蓝曦臣对着榻上的伤员笑了下,将他握在手中那个些微伶仃的手腕放到被子里,用欣喜又略有疲惫的声音对他打着招呼道:“阿瑶,你醒了。”

    金光瑶脑子里还没完全闹清楚,见到蓝曦臣这般疲态只想起身再说,只是他刚用力向上挪了挪,就感到胸腔一股刺痛传来,随即就被蓝曦臣按住了肩膀道:“不急起来,你的伤还是要小心一些为好。”

    这突如其来的刺痛感瞬间让他回想起了晕过去前他们在穷奇道狼狈对敌,虽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连自己都好端端地上了药被送回了云深不知处,那其他人的境遇想必也不会太遭,他半放下些心抬眸问道:“二哥,我晕了多久?”

    蓝曦臣道:“快三天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金光瑶摇摇头道:“想必是昏睡之后,脏腑经脉便自行辟谷了,怕是躺得有些久了,头有些晕。”

    蓝曦臣闻言想了下上次换药时他的伤情,觉得应无大碍便小心将他扶了起来,又在他身后加了一个靠背,递过一杯茶道:“你若觉得晕眩,倒并非是躺得久了,怕还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金光瑶乖乖端着杯子喝了口茶道:“待过两日筋骨舒展开了就好,二哥不必担心,穷奇道之事,后续怎样了?可找到设立祭坛的人了?”

    蓝曦臣的眼神半点没从金光瑶面上移开,闻言只道:“没找到,但是有了些线索,忘机正在查。”

    金光瑶低低嗯了一声,再抬眼时眸光却直直撞进了蓝曦臣有些莫测又有些直白的眼神里,顿时心里有些发慌,他正垂目握紧茶杯时,就听蓝曦臣低低轻笑了一声,那声音沉沉地像是一片鹤羽翻飞,却还有一丝丝温存的味道。他被这个笑搅得心里乱了半拍,再回过神来就只听见蓝曦臣对他道:“阿瑶,你现在可还有些精神吗?若是还不困我们不妨聊聊天?”

    ……他才刚睡了两天半,能困才怪。

    金光瑶心里暗暗吐槽了下,然后轻声问:“二哥想聊什么?”

    蓝曦臣十分专注地看向他羽睫掩映下的双眸,似乎在心中酝酿了片刻,而后开口问道:“阿瑶,你是不是心悦于我?”


    惊天炸雷。

    那一瞬间金光瑶丝毫没有儿女情长的想法,说是心底被扔了好几道雷符被炸开也毫不夸张,心中涌上来的全是“糟了,是真的被发现了”的惊惧。他抿抿唇,迅速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几乎是转瞬之间便调整到了辩驳试探的态度,反守为攻道:“二哥……为何这样问?”

    蓝曦臣极轻,极悠长地叹了口气,将他手中紧紧捏着的茶杯拿了过来。金光瑶因着紧张的缘故,双手十分冰凉,连带着手心里也微微出了些冷汗。蓝曦臣目光在他惨白的指尖流连了一瞬,将茶杯添满后又塞回他的手里,开口道:“原本你失血昏迷了这么久,现在要与你说这些似乎并不是一个绝佳的时候。但我这两日想明白后,却又觉得一刻也等不得,”他将手覆上金光瑶似乎连热茶也没能暖过来的指尖,就着这样有些逾矩却又克制的姿势,他偏着头看向榻上虚弱的人,一字一句道:“阿瑶,我想……我应是对你,入了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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